《融雪(骨科)》 01新的小熊玩偶 高延卉第一次见到她哥,是在冬天的晚上。 她从睡梦中被拽起来,“快起来!你哥过来看咱俩了。”她被一身酒气的高志强拽着手臂拉到大门口,去迎接她那素未谋面的哥哥。 “哥?”高延卉惊讶于自己活了13年的时间里,居然还有一位哥哥的存在。 手里的小熊玩偶被她带了出来,杂乱的软毛上还有刚刚被窝里的温度。小熊笑着,它的脸像是用了很久的破布,还泛着黑,那是在洗衣机里面不知被哪一条褪色的裤子绞进去的黑色。 “昂。”高志强心不在焉的回复了一句,他推开了厚重的铁门,凉意瞬间扑面而来,“你妈之前和我生的,后来跟着你妈跑了。” 高延卉把小熊玩偶抱进怀里,快速消散的热度被高延卉挡在了胸前,她眨巴着犯困的眼睛,跟着高志强一起站在门口。 雪已经不下了,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的白色,在路灯下泛着光,闪得高延卉的眼疼。 应该没有过很久,可白色的灯光慢慢变得模糊,高延卉的头一栽一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她不想站在这里去接什么哥哥,她只想回去睡觉。 高延卉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很大的哈切,恰逢此时吹了一阵冰冷的风,她的身上瞬间被冻得起了鸡皮疙瘩。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高延卉揉了揉眼睛,那一坨黑影又高又大,好像是一个肥胖的大汉,又好像是两个人。再仔细看看,才看清是一个高瘦的人,手里搂着一个很大的…… “大熊?!!!”高延卉瞬间精神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玩偶! 高延卉听见高志强在一旁笑了一声,嘶哑难听,他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很大的痰。 那人仍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可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的稳,不像是在滑溜溜的雪面上走一样。 他慢慢的走进,高延卉看清了他的脸。他先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高志强,然后低头看了她一眼。 高志强笑着跑过去迎接。而高延卉站在门口揉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害!来看看就行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高志强嘴里这么说着,可还是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大包小包的吃的。 “顺路。”他说了两个字。 高延卉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比她高了好多的大熊玩偶,她还不到它的肚子那里。 “给你买的。”他弯了腰,摸了摸高延卉的头。 高延卉讨厌被人摸头,摸头可是长不高的! 可高延卉没有表现出来,那样会让人讨厌的。 “谢谢你!”高延卉饱含情感的感谢了他。 “你说你,给她买个这么大的玩偶干什么?家里也没有地方放。”高志强一脸嫌弃的说着,转头对着高延卉漏出了一个很恶心的笑,“你哥还专门打电话问我你喜欢啥,我说还能喜欢啥,就你那个破的玩偶,成天抱着不撒手。” 突然间的,男人被冻得冰凉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拉着她往屋里走,“小孩子就喜欢这些。” 高志强把礼物放在了厨房,他朝屋里问了一句,“吃饭了没?” 男人搓了搓手掌,放在嘴边哈气,“吃过了,在车上吃的。” “车上吃的啥啊?”高志强吼着嗓子着问。 “随便吃了点。”男人在跺脚。 “你这次来多待几天吧,正好延卉放寒假,你俩出去玩玩。” “已经买好明天的票了。”他摇了摇头,“我这次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俩,听我妈说你俩在这边住。” “冷?”高志强注意到他的动作,指了指一旁的电热扇,“把风扇给你哥开开暖和暖和。” 高延卉终于不再尴尬的给那里站着,有了活,高延卉屁颠屁颠的跑到电热扇前摁下按钮,被小太阳炙烤的暖意扑面而来,整个屋子都被暖红色覆盖住了。 高志强没影了,只有高延卉和她哥在屋子里。 高延卉面对着电热扇假装在取暖,只要不和他对上眼就不用担心被问什么。 “我是你哥哥。” 他的声音蓦然在她耳侧响起,她惊愕的扭头看去,他的鼻子在暖光下凸起像是一座小山,睫毛很长被暖光染了红色。 他说,“我叫高延卓。” 一瞬间,高延卉好像忘记了呼吸。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找到了她,把她牵在了一头。 “我叫高延卉。”高延卉愣愣的回复道。 “我知道的。”高延卓抿着嘴笑了一声,“别靠的这么近,脸会被烫伤的。” 这时高延卉才意识到,她的脸被电暖扇烤的红红的,发着热,还有点痒。 高延卉跑回了卧室,把小熊玩偶放在了枕头上,又跑了出来,他正在电暖扇旁跺着腿。 高延卉紧张的拽着睡裙,试探性的喊了一句,“哥哥?” “嗯?”他闻言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我……”她想说她就是想要喊喊,可话到嘴边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我……” 这时高志强进来了,高延卉松了一口气。他端了一碗热水,递给高延卓,“来,暖暖身子。” 高延卓接过热水,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高延卉又跑回屋里上了床,睡不着,于是趴在枕头上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学校布置的寒假阅读任务,已经看一半了。 家里只有这一张床,平常高延卉和高志强睡在一起。她听见外头高志强在和高延卓说,让他跟她睡一张床。高延卓问,“那你睡哪?” “害,没事。”高志强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就好了。” 于是那一晚,高延卉的床上躺了一个陌生人。他的身上很香,高延卉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总之很好闻,没有臭臭的酒气。 高延卉和他背对着背睡觉,中间露着风,可是两个人都不敢靠近。后面高延卓动了动身子,正躺着睡觉,他把中间漏风的地方掖了掖,高延卉闭着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身体在逐渐变得暖和,慢慢的她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中,高延卉感觉到一旁有淅淅索索的动静,她转头看去,只能看到高延卓的后背,他从床上起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高延卉还很困,她什么都没有想,闭着眼睛又睡着了。睡醒之后,看着熟悉的屋子,除了床尾多出来的大熊玩偶外,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小小年纪的她心中涌现出了一股惆怅。 她也想跟着他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 02没有备注的号码 高延卉是早产儿,父母闹离婚的时候,高延卉还在她妈的肚子里待着。在她的印象中,自始至终只有高志强存在的痕迹,他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捡垃圾挣的钱一半给高延卉读书用,一半被他打在了麻将上。高延卉没有见过妈妈,更别提高延卓这个哥哥了。 高延卉讨厌高志强,虽然他是她的父亲,虽然他给她吃给她穿还供她上学。可她不喜欢高志强一身的酒气,不喜欢晚上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不喜欢邻里间看她的眼神,她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可她没有能力离开。 所以当高延卉第一次看到她哥的时候,她就在想,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带自己离开这里的人。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高延卓再也没有来过这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幸运的是,高延卉很争气的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如今已经高二。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父女不能再睡在一起了。高志强在外面捡破烂收了一张别人不要的木床,带回家里放在了屋子的角落,靠墙边挂了一张床单当作分割,高延卉一定程度上有了隐私空间。 高中生留宿,一周回家一次。 在一次很寻常的周五下午,高延卉推开家里的门,屋里空荡荡。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高志强大概率又是出去喝酒打麻将了。 高延卉把书包扔到床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家里没人,对她来说是自由的,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做想做的事情。 高延卉准备先去洗一下手,然后削个苹果吃,门外慌张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想法。 “延卉!”隔壁的大婶径直推开半掩的铁门,她喘着粗气,边跑边喊叫,“你爸他喝醉了,要跳楼!” “?!”跳楼?高延卉烦得很,跳了吗?人还活着吗? “就在麻将场那边,脱光了衣服发酒疯!站在楼顶上乱蹦!”大婶见她没有反应,拽着她的胳膊,强硬的把她拉出门,“走走走,快跟我过去!” 麻将场跟她家隔了大半个村子,没过多久就见前面的小路口围满了人,拥挤的空气中传来警笛的声音。 高志强晃晃悠悠的站在房顶上胡乱挥手,咿咿呀呀不知道在那里乱喊什么。他脱光了衣服,一身肥肉像是被开水烫到了一样泛着红,两腿间的黑色毛发糊成一团,中间那坨肉令人作呕。 高延卉一想起之前和他睡在一起张床上,睡迷糊了不小心靠在了一起,她就想吐。 已经有人报警了,而她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听说是上面那个发疯丢脸男人的女儿来了,有人起哄说,让她和高志强说几句话,安抚他不要冲动做出什么事。 高延卉拧着眉,她的手藏在袖子下死死拽着校服衣角,此时所有的视线都在向她投来。人群中还有人举起手机,他们的脑袋藏在摄像头之后,用黑漆漆的圆孔死死盯着她。 高延卉想要钻进地里面,她觉得好丢脸。她不愿承认上面那个男的是和她有亲缘关系的那个,她不想让学校的同学知道上面那个男的是她的爸爸。 高延卉发了疯的用力挣开手被人拽着的手,“你这个孩子去哪?”大婶不肯松手,“你爸可还在上面!” 常年干体力活的妇女力量不可小觑,高延卉就像是狂风中被断裂木杆勾住的一团破布,原地扑腾挣扎了半天,她的脸憋得通红,快要哭出来。 “我要去找我哥哥。”她咬着牙喊道,“我有一个哥哥。” 大婶松了力气,高延卉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进了烟雾缭绕的麻将场,她看到了搭在椅子靠背上的那件熟悉的灰色破外套。 高延卉顾不得干不干净,在那件衣服充满酒气的脏衣服兜里翻出了高志强的手机。她弯腰靠在麻将桌旁输入1234解锁,打开电话往下翻找联系人,着急到颤栗的手指不止一次误触打给了其他人,她立马慌乱的挂断,继续用紧张到没有知觉的手指往下滑。 她的手心出了汗,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视线模糊到看不清屏幕上的数字。她眨巴眼睛,眼眶中的泪水滑落,手忙脚乱的用手背抹去。 求求了......一定要有...... 三年前的通话记录中,一月到二月并没有高延卓的名字,除去像是广告推销的电话,只剩下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求求了......请一定要是...... 高延卉不断地祈祷,紧张到心脏快要跳出来。 她颤抖着摁下了那个号码,心惊胆战的放在耳边听着待接通的嘟嘟声。 数十秒的等待,却让高延卉冷静了下来。 仿若考试前漫长到紧张感都被消磨掉的四十分钟,她的心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一切都不重要了,就算那个发疯跳楼的人是她爸爸,就算同学们都知道了那个人是她爸爸,就算他此时已经跳了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破罐破摔,她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触了。 嘟嘟嘟的声音消失,那头万分的安静,传来一声淡淡的“喂?” 成年男性的声音,高延卉捕捉到了印象中那万分之一的相似。 一瞬间的,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哥哥。” “......”男人沉默了两秒,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恍然大悟的微微仰着下巴,试探性的问道,“高延卉?” 此时高延卉崩溃的哭了出来,宛如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我爸......我爸他又喝醉了,他站在房顶上,他想要……他想跳楼。” 他会来吗?求求了……请一定要来。 高延卓听电话那头的人哭的厉害,他朝着一旁的大汉挥了挥手。那人心领神会,拖着地上满身是血的男人进了另一间屋子。 “你们现在在哪?” “还在村上,那个麻将场。”高延卉哽咽的吸着鼻涕。 “行。”高延卓拿起桌子上的摩托车钥匙,朝门口走去,“报警了吗?我估计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过去。” “报警了,来了好多人。” 高延卓翻身骑上摩托,不紧不慢的戴上头盔,“你别靠的太近,让警察他们处理。” 高延卉吸着鼻子,已经不流眼泪了,她打着哭隔乖乖回复,“好。” “有事了再给我打电话。” “好。” 高延卉缩在角落,用力到发白的小手紧紧攥着手机。她出神的盯着那四十三秒的通话记录,一遍遍重复在心里记着那一串数字。 她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高志强到底有没有跳下去。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在哥哥来之前,他一定跳下去......一定跳下去...... 这只是她自己的一个期望。 她却无比的希望那成为现实。 03一张床 在高延卓赶来的之前,高志强就被警察控制住从房顶带了下来。 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事故,况且都是一个村的人,相关村民随着做了笔录就被放出来了。 达成一致后,高延卓打算把高延卉接走一段时间,如今让她继续住在高志强家里并不是很安全。 他的摩托车没有小头盔,只得先放在家里等过会有人来给他开回去。叫了一辆车,这还是高延卉第一次坐小汽车。 只是......出乎意料的,高延卉晕车了。 窗户开着好受一点,可到地后还是没忍住趴到路边吐了好半天,吐到最后没了力气直接跪坐在地上。 高延卓跑到最近的商店里买来一袋橘子,一同蹲在路旁,剥开橘皮的瞬间清凉酸爽的水汽弥漫开来。他一边轻轻顺拍着高延卉的后背,一边把橘皮放在她鼻子下边。 高延卉万分接地气的接受着来自大地的安全感,呼吸着清爽的橘皮气味,慢慢缓了过来。 休息好之后,两人往家里走。 高延卉走路还是晕乎乎的,她感觉大地在左摇右晃,自己轻飘飘的就像是死了一样。 “哥哥,我感觉地面扭曲了。” 高延卓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女孩,“那我们再歇会?” 高延卉认真的思索一番,摇了摇头,“不了,先回家吧。” 最终,高延卉被哥哥牵着手,一路上吃了五个橘子,晕车的恶心感才逐渐消失。 高延卓在居民楼租的小房子,比高志强家里大了一倍。有客厅,还有一间单独的卧室,只是感觉有点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物品——床,桌子,椅子之外,没有多少装饰性的家具。 外面天已经黑了,高延卓打开电视机让高延卉看动画片,他自己去楼下的小超市买速冻饺子当晚饭。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高延卉环顾着冷清的房间,却欣喜又期待。 她有哥哥,她有了另一个家。 只是……他会接受这个只见了两次的妹妹吗? 高延卉走到窗边,把头伸出窗户往外看,黑夜中一望无际的平房,亮着昏黄的灯光。家家户户不时传来谈笑的声音,那一扇扇的门房中飘出柴米油盐的饭菜香气。 此时正值深秋,风有些微凉。高延卉缩了缩脖子,拢紧身上的校服,把窗户关上一半,做到沙发上把电视调成了今日说法频道。 高延卉看的津津有味,经过几十秒的转场导视,主持人终于说到“今日说法即将播出”之时,不远处传开了开门的声音。 高延卓一进门就听见嫌疑人在坦白作案动机,他有些诧异的看向沙发上的小女孩。 “冷吗?”他问,高延卉正缩成小小的一团,手藏在袖口里面,“冷的话可以把窗户关上。” “也不是很冷,主要是这个有点吓人。”高延卉指了指电视,老实回答。 “吓人还看这个。”高延卓忍不住笑出声,凌冽的俊脸变的柔和,头发在灯光下毛茸茸的。 他把速冻水饺放在锅旁边,装满水的水壶就像一张纸片一样被他拿在手里。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高延卉,“先暖暖手。”又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我去煮饺子,一会吃完饭就暖和了。” 高延卓让她不用管,坐着就好。可她跑到了厚实高大的背影旁,看着她哥熟练地操作着,下水,水烧开了倒饺子,隔一段时间用勺子舀一下,就着今日说法的背景音乐,两人闲聊道: “哥哥,你多大了啊?” “我?22了吧。” 高延卉有些惊讶,忙不迭道:“我十六了,咱们相差了六岁诶。” 高延卓低头看着她笑了笑,“上高二了?学习怎么样?” “一般般吧。”高延卉撇了撇嘴,大人就喜欢问这些问题。 她是真的讨厌长辈们,她有点讨厌这个哥哥了。 高延卉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时间,问道:“哥哥,你刚大学毕业吗?” “嗯。” “那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啊?” 高延卓想了想,如常的回复道:“帮别人打打下手,不是什么好工作。” 饺子煮好了,两人吃完了饭,高延卓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后就说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 嘱托高延卉早点休息,晚上直接睡在他的床上。 “那你睡哪里啊?”高延卉问。她在想会不会像上次那样,两个人睡一张床上。 “我睡外面的沙发就好。” —— 哥哥的床上有独属于他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高延卉洗澡的时候注意到,浴室里的洗发水,沐浴露等等都是薰衣草味道的。 哥哥喜欢薰衣草。她默默记在心里。 约摸着在床上躺了快两个小时,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卧室外的灯亮起。白炽灯的光亮透过门上的纱窗照进她的眼睛里,伴随着一阵迫近的脚步声,卧室的门把手传来响动。 高延卉赶忙闭上眼睛。 茫茫的黑暗中,她感受到那处光亮的地方有视线在看向她。过了一会,光亮消失,踩着门落锁的声音,高延卉睁开了眼睛。 她听着一门之隔的细微响动,听着浴室里传出闷闷的水声,听着视线再次陷入黑暗,听着身体倒进沙发的声音。 世界陷入寂静。 没有另一个人的鼾声,没有呛鼻子的酒气烟味。 原来她是可以自己一个人,睡在一间屋子,睡在一张床上的。 04家 高中实行大小周的休息制度,小周是在周五下午放假,周六早上到校上第一节课。 第二天一早,高延卉穿戴整齐,推开卧室门,看到她哥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她放缓了脚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小声地重复喊着: “哥哥?哥哥?” 高延卓在梦中听见有人在喊哥哥,分辨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有个妹妹在喊他。 “咋了?”高延卓口比脑子快的先开口,他皱着眉,睁开眼看到他妹蹲在他面前眼巴巴望着他,也不恼火,拢了一把被子罩住脸,疑惑的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对不起,哥哥。”高延卉心里愧疚,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早上要去学校,昨晚忘记和你说了。” “去学校?今天不周六吗?你不刚放假吗?” “是的,但是我们周六要上课。” “......” “......” 高延卓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你们有说几点到学校吗?” “七点五十前就行。”高延卉看了看指向六点十五的时钟,“其实迟到了也没关系的,我们语文老师管得不严。” 高延卓没回话,他钻进浴室洗了把脸,梳了梳头。换洗的衣服没有干,穿的还是昨天的那身。 他拿起桌上的钥匙,又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熊头盔。 “昨晚回来的路上买的。” 高延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受宠若惊的接过崭新的小熊头盔,上面的小熊长得和她那个小玩偶一模一样,头顶还有一对耳朵。 “坐这个车,应该不会晕了吧。” 高延卉看着眼前逼格拉满的摩托车,一脸崇拜的看着高延卓。 尴尬的是,她试了好几下,都扣不上头盔。 高延卓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正好到她胸前的高度,仰着头给她扣上头盔扣子。 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高延卉以为自己闻错了。她被高延卓抱上摩托车,搂着他的腰,紧紧贴着他后背时,又猛吸了一口,确认无疑是消毒水的味道。 “哥哥,你昨天晚上去医院了吗?”她问。 “嗯。” “是受伤了吗?”高延卉有些担心。 “没有。”高延卓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有人生病了,我去医院看看她。” 高延卉回想着哥哥身边会有谁生病,是朋友吗?还是…… “是妈妈吗?” “不是。”高延卓斩钉截铁的否定,没有想再往下说的意思。 高延卓也没有再问这件事,她反而是顺理成章的,问出了那个陌生的称呼。 “妈妈呢?” “……”高延卉感受到哥哥深吸了一口气,“妈妈不要我们了。” “……” “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咱们两个是最亲的人了。” —— 高延卉听高志强说过,在他们两个分手后,妈妈就嫁给了其他人,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宝宝。她跟着高志强还算是是有家长管着,高延卓连家都没有了。 学校正好在高延卉家和高延卓租的房子中间,不到五十分钟就到了学校。 高延卓把高延卉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摆弄了半天也没有解开的头盔扣,他弯腰,在她惊讶的眼神中轻轻一按就摘下了小熊头盔。 他捋了捋高延卉头顶被压乱的头发,“好了,去吧。” 高延卉点了点头,被哥哥盯着,她背着书包有些不自然的朝学校快步走去。 “欸!”高延卓突然想起了什么,“妹!还吃早饭吗?” 高延卉闻言转身,听到那个称呼的瞬间心里乱糟糟的,慌乱随意的回复,“学校食堂卖的有。” 高延卓点了点头,“记得吃早饭啊。” “好。” —— 前几天不出意外的有审视的视线向她投来,省事的是没有人来当着面问她那件事,之前玩得好的同学也慢慢的不和她一起吃饭,不再一起下晚自习回寝室。 中间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做过心理工作,高延卉说她没什么事。 后面几天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没有分出多余的经历去私下讨论这件事。高延卉独来独往,成了一个人。 周四中午,高延卉快速的吃完了午饭,跑到电话亭摁下了那个熟记于心的那个号码。 她有些紧张着等待那边接通,可惜被挂断了。 高延卉又重新输入了一次,继续趴在电话旁听着嘟嘟声。约莫过了十几秒,那边终于接通了。 “哥哥!”高延卉率先开口。 “延卉?”高延卓听出了她的声音。 “哥哥,我这周五下午放假,这次可以回去休息两天。”高延卉满怀期待的说出了那句话,“你可以来接我吗?” “……”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沉默。 高延卉的心瞬间坠入谷底。 她知道,她现在应该说,没空也没有关系的,不来接她也没有关系的,她应该回高志强那里的。 可她不想开口。就让时间停滞在无尽的沉默中,她不想听到哥哥说出那个答案。 “抱歉,这周不能去接你了,你回爸爸家吧。” 高延卓看着左手手臂上二十厘米长的伤口,脂肪外翻,深到几乎可以看到白骨。那是他追债时不小心被人砍伤的,幸运的是没有不可逆的伤到神经,此刻已经被缝合了一半。 他不能让妹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哥哥最近比较忙……” “我知道了。”高延卓还没有说完,她就强颜欢笑的接了上去,“那我就回爸爸家啦。” 高延卉挂了电话,她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 此时陆陆续续有吃完午饭回来的同学,过来打电话的人也在逐渐变多。高延卉低着头,强忍着情绪回到了教室。 高延卉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她的头压的很低,仿佛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在偷偷抹眼泪。 05意起 高延卉不想回家,那里从来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激发父女之间的矛盾,尽管第二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人会刻意装作没有发生的样子。 高志强爱她这个女儿,这是无需质疑的,但她快要被这种血缘关系逼疯了,她宁愿永远离开这里。 她对自己的东西有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不管能不能用的上,总要先划分到自己的私有领地中。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日后这种占有欲会引着哥哥与她一同走入深渊。 周五的下午,高延卉回到家中,惊愕的发现自己的水杯不见了。确切的说,应该是高志强喝酒兑换回来的水杯。一个玻璃杯,一个保温杯,均是白色的盖子,杯子底部印着酒水的标志。 高延卉虽有些嫌弃,可水杯的侧面至少没有用大的显眼的红色字体明晃晃印着酒水公司的名字,单从外表也看不出来是喝酒的赠品。 于是第二天,高延卉便美滋滋的换上了新的杯子带去学校。身为赠品兑换回来的杯子出乎意料的好用,不漏水,拿着还很舒服。 再次回来时,已经把这两个杯子均列为自己私有物的高延卉雨露均沾的把另一个保温杯带去了学校使用。 年纪还小的她是那么的贪心,想要把两个杯子都据为己有。 她以为自己用过的东西,就是她的,不会被其他人拿去。 可当她看到一身汗味的高志强捡垃圾回来,手上还拿着她那个透明剔亮的玻璃水杯时,高延卉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桶。 “你干嘛要用我的水杯!”她朝着高志强吼叫,怒气冲冲的跑到水池旁冲洗杯子。 高志强累死累活忙了一天,回来看到自己的女儿,第一次对他表示出了嫌弃。他气不打一处来,在高延卉洗完杯子重新坐回餐桌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间用力的把筷子摔在餐桌上,瞪着眼怒喝,“还吃不吃饭了?啊?!我在外面忙了一天!快渴死了也没说啥!用你个水杯怎么了!” 他对女儿第一次发怒。 高延卉也是一瞬间蒙了,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第一次矛盾。她憋着一口气跑了出去,不知道去哪里,只能蹲在路口的转角处抠土块。抠到天黑,才扭扭捏捏的回了家。 高志强在她的床上躺着。 他脱了鞋,黢黑的脚踩在她的小熊床单上,一身肥肉占了床的大半部分。他是洗了澡的,没有汗臭味,没有酒味。可高延卉能闻到那种令他作呕的味道。 “我可是你爹,你还敢嫌弃我?”高志强一张嘴,那种味道就像是面朝风扇一般扑面而来,“你从小都是我抱大的,现在可还开始嫌弃起我来了?!过来!睡觉!” 高延卉不敢吭声,只能睁大眼瞪着他,瞪着瞪着鼻头酸了,又开始哭了。 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懂礼义廉耻!不懂避嫌!他这人是怎么当上爸爸的!? 高延卉不想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也不想躺在他那张被腌制入味的床上,她打算坐在凳子上度过一夜。可是没有被子,黑暗里她坐了二十多分钟就受不了了,心中的怒火已经抛去了不知哪里,余下的是对自己的无尽指责。 她敏感、胆小,她不懂事,她尽然敢恶心喂养自己长大的父亲,她是个白眼狼。高延卉在心里咒骂自己了千万遍。 床上那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高延卉又灰溜溜的顺着床边爬了上去。 她趴在那只大熊玩偶上,以一种既别扭又舒服的姿势慢慢放松下来,即将睡着时,她感受到高志强把被子搭在了她身上,身体慢慢暖和了起来…… 06黑拳 同一时间,在距这个小村庄千里之外的一个废旧工厂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绚烂的灯光在观众台上四射着闪人眼,沸沸扬扬的呼喊叫吼声仿佛要将这小小的工厂震碎。 直至台上的二人做出准备姿势,乱闪的灯光瞬间于二人身下聚成一点,观众席鸦雀无声。 “欸!”站在前排的黄毛男看着这幅景象,歪头对着一旁的花臂窃窃私语,“这个叫高延卓的几个胆啊,才打了多久来着?就敢对战咱们这的死神。” “不到一年。”花臂轻蔑的笑了笑,冷哼一声,“前几个月不还被绿毛摁在地上打嘛,就最近连赢几场给他整得无法无天了呗。” “啧啧啧。”黄毛摇了摇头,想到不久后这片地会被鲜血染红,不由得兴奋起来,“这可有的看喽。” “等着看吧,死神的手上没有人能活着下来。” 众人屏气凝神,紧盯着二人在台上变换着脚步,猜测谁先出手。 被称作死神的那个大块头,一身壮实的肌肉,手臂上鼓起的青筋从脖子延伸到脑门上,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对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高延卓,在死神面前就像是猎犬碰上了狮子,却未有丝毫的害怕,此时的他像一只狩猎中紧盯着猎物的猎豹。 死神没有耐心和这个小鸡仔迂回周旋,一记直拳打出去,其速度快出残影,众人还未看清动作,下一秒死神就被锁着脖子放倒在地。 一瞬间噫吁声四起,众人忍不住凑着脖子往前伸,死神像是被千斤重的锁链固定在了地上一般,头被高延卓锁在身下,下半身乱扑腾却始终挣扎不开。 “站起来啊!草!”周围的观众起哄着,“打他!干死他!” 也不知是谁要干死谁。 高延卓猛击他的太阳穴与耳朵,拳拳出血,迸发出骨头碎裂的声响,急促迅捷锤击的动作宛若一只发疯了的狗。 废弃工厂水泥地,无裁判无计时,疯狗互相搏命博大佬一笑。 直至身下的人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半边脑袋松软了下去,高延卓才泄了手臂上的力气。此时左手的绷带已被血液浸湿,伤口崩裂蔓延出的红色染红了半边白色短袖。 没有人制止,这场表演就还没有结束。 他原地起身,右脚踩在死神还有骨头支撑着的半边脸上,弯腰捡起那宛如轮胎粗的手臂,神色淡漠的将其反向折断。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手臂宛如破娃娃一般被扔在了地上,周围的人群瞬间兴奋的欢呼吼叫起来。 二楼的生锈栅栏旁,隐匿在暗处的男人挥了挥手,身着西服的手下吹响口哨,示意表演结束。 高延卓收到信号,在人群灼热的欢呼声中,缓步朝楼上走去。 手臂上刚缝合的伤口已经全部崩裂,在刚刚的搏斗中向两边撕开了些许皮肉,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面色如常。 “做得好啊延卓!”中年男人的半张脸隐匿在暗色中,难掩的喜悦如墨般在黑暗里扩散,他丝毫不吝啬夸奖道,“你果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啊!” 高延卓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一沓现金,紧绷的神情才缓缓松了下来。 一旁的西服男将箱子递到他手边,拍了拍他的右肩,贴近耳边低声说道,“说好的二十五万,大哥又给你多加了十万。” 高延卓诧异万分,愣愣的看向暗色中的男人,连忙感谢道:“谢谢大哥。” “往后西河街上的事就交给你了。”中年男人抖了抖手上的烟,嗓音喑哑,“以后你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高延卓谢过后,便想赶快离开这里,走到门口时又被叫住。 “等会。”中年男人再次开口,烟头的火光上下晃了晃,“你的手,记得好好处理,我可不想看到残废了一条手臂的狗。” 高延卓这才意识到,左手手臂上正在源源不断的滴落血液。 —— 繁华的市中心,夜晚平静祥和。 高延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只是很快又被血液浸湿。他来到市中心医院缴费,而后去缝合了伤口。经过一顿简单的休整,他特意换上了薰衣草味道的白色衬衫,轻车熟路的来到病房门前。 屋内已经关了灯,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 屋内的人已经睡下,他看着微微凸起的床面,手贴了上去隔着玻璃轻轻抚摸床上的人。 下一秒,天晕地转,高延卓晕倒在病房外。 07未成的初吻 高延卓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天半就醒来了。 护士一边替他换输液的瓶子,一边说着“你要是再多流点血,可就要成为植物人了。” 高延卓没有放在心上,他拔了不知道插了多久的针,径直从床上坐了起来,跑去了她的病房。 她自然是知道了的,在她的病房外晕倒,手臂上那么长的一道伤疤,以后还可能会留下疤痕。 两人大学认识,本应是相伴一生的爱人,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摧毁了她的身体。 高延卓看着他的小太阳此时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平时都在强撑着嘴角让他不要担心,此刻却皱着眉一脸排斥。 她隐约能猜到,高延卓为了她去干了很危险的事情,而这并不是她所期望的。她深知自己时日不多,于是一脸冷漠的对着高延卓说了许多绝情的话,希望以此断绝两人的关系。 高延卓对此的表示是没有表示。治疗方案照常进行,他总能及时的缴纳费用。 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伤,甚至是期望。有些时候连她都不知道高延卓在想什么,甚至连医生都感觉这个男人就像是在执着于治疗一只没有任何感情的宠物一样。 直至几个月后,医护人员紧急赶往病房时,他们看到高延卓握着她消瘦的手放在脸颊上,坐在床边小幅度摇晃,他怔怔的盯着她苍白的睡颜,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与高志强发生争执的几天之后,一个平静的午后,班主任突然告诉高延卉家长来找她了。她一头雾水,想不通高志强有什么事直接跑到学校来了。 她晃晃悠悠的走到大门口,和门卫说过一声后就出去了。 马路对面的树荫下,高延卓掂着一袋零食朝她走近。 “你……来这里干什么?”高延卉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三头的哥哥,紧张的攥住了衣角,“就为了给我送吃的吗?” “哥哥这半个多月会有很多事要忙。”高延卓把零食递到她手里,嘱托道,“你要照顾好自己。” “……”高延卉感觉他哥有种赴死前探望亲属的错觉,“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高延卓被逗笑了,他摸了摸高延卉的头,手移到肩膀处把她往学校的方向推,“知道了,回去吧。” 高延卉诧异之余,更多的是被人放在心上的欣喜。 高延卉特意算了算时间,不过短短十一天,她又再次见到了哥哥。 这次他剪短了头发,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身材高挑,结实有力。休闲的白色卫衣,黑色长裤,身上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往后的每一个周五下午,高延卓总是准时的出现在学校门口,接送高延卉回家。 他是世界上对自己第一好的人!高延卉这么想着,她想要这种情况永远的延续下去,她从未有过那种心被填满溢出泡泡感觉。以至于她开始在周四的晚上因为兴奋失眠,凌晨惊醒怅然若失,但一想到天亮后就可以见到哥哥,她又安心下来。 为此高延卉特意问了能说上话女同学,这种感觉是爱吗?她对此是这样形容的—— “看到他就会开心,就会不那么厌恶要回家的周五,就会想要活下去,就会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女同学自然以为高延卉在形容同年级的某位男同学,“你坠入爱河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太多的在同一个家庭环境下生活的伦理道德约束。高延卉还是只把高延卓当做一位对她很好的异性来看。 「我爱我哥。」她默默的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 彼时的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才会以为自己对哥哥的感情就是爱。 因为爱人可以一直待在一起,永远永远,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高延卓把她送到家门口后,顺手帮她摘了头盔,又习惯性的顺了顺她的头发,而后将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好了,回去吧。” 高延卉推开了他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饱含期待的将那句话说出口。 “哥哥,我喜欢你。” 高延卓先是一愣,而后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的眼睛亮亮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庞。眼尾微微下垂,无辜又乖巧,高延卓一瞬间忘记了她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光的了。 短暂的愣神,高延卓突然意识到瞳孔中他的倒影在逐渐放大,而后是近在咫尺微颤的睫毛。 高延卉亲了他一口,准确无误的印在了嘴唇上。 “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我想……我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高延卓愣在原地,他的瞳孔不可置信的收缩,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 “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妈说什么!!!” 高志强正打算出门打麻将,就听见高延卉在说要和她哥永远生活在一起。 “你要跟谁生活?跟你妈一样嫌弃我了?”高志强气急败坏,怒气冲天的吼道,“我挣钱供你读书哪里亏待你了,没让你跟我一起出去收破烂!你还想着离开!我告诉你,你是老子特意操出来的,你是她特意给我生的女儿!一辈子都别想走,等我老了你也要留在这里伺候我!” 高志强扯着嗓子指着高延卉怒喝,两三步走过来,把高延卉从摩托车上拽下来,二话不说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耳朵瞬间胀得发疼,左耳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而后声音被远远的隔绝,她只能听见逐渐涌上来的越发强烈的刺耳嘶啦声。 高延卉怔怔的把手覆在发烫的脸颊上,她摸到自己的脸上凹陷进去了手指的痕迹。 高志强是在骂她吗?高延卉只能看到他的脸红的像头被烫熟的猪,还往她脸上喷着唾沫。他说了什么全都听不见,她的视线移向高志强身后,高延卓没说话。 刺耳的刺啦声在逐渐消弱,高延卉看见高延卓走了过来,握住了高志强指在她脑门上的手。 她终于再次听到了声音,他的嗓音闷闷的,“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高志强的脸气的通红,转而指着高延卓咒骂,“我就说你这个兔崽子无缘无故的来看我干什么,合着是想把她给抢走!” 解释清楚后,高延卓走了。 「我哥他没有带我走,他不喜欢我。」这是高延卉脸不疼后的第一想法。 晚上,高延卉摸着黑跑到高志强床边,喊着“爸爸。”她和高志强说,她的耳朵好疼,疼的睡不着觉,疼的她再也忍不了了。 高志强穿上衣服,大晚上的起来带着高延卉去医院看病,经过检查后发现是耳膜破损,小医院治不了,辗转到了大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 那个时候她只有16岁。 高延卓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08卓哥,你也不想弟兄们知道…… 高延卉家门前的雪落了两次,转眼间到了高考完后的暑假。 这两年来高延卓和他们家没有什么联系,高延卉也分外的老实。高志强没有什么人脉,捡垃圾挣不回来几个钱,于是松了口,让高延卉去投奔他哥找个活,趁着三个月的假期挣一下生活费。 高志强特意收了一个八成新的手机给高延卉用,白天和高延卓那边说好了之后,两兄妹这才加上了微信。 加上微信后,高延卉迫不及待的给他发了一只小熊打招呼的表情包,高延卓回了个一模一样的。 盛夏炎热,高志强在屋里安上了一个空调,中午吃完饭后,晚上睡觉前打开空调把屋子拉凉,就这样呱嗒呱嗒的熬过夏天。父女俩仍然睡在一个屋子里。 闷热的夜晚,门窗紧紧关着,听不到外面的蝉鸣,只有头顶空调的嗡嗡声,散发着冷气。 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高延卉摸到遥控器关了空调,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床边的电风扇,又躺了回去。 高延卓回消息的时间很晚,约摸着是11点左右,此时高延卉还没有睡,在黑暗里睁着眼发愣。 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高延卉的心猛地一惊,赶忙将手机摁灭。她躲在被子里面,降低手机屏幕的亮度,点进聊天框。 最顶上的那几条消息是晚上八点十七分发的。 「哥哥。」 「我是高延卉。」 「我高考完了。」 「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高延卉斟酌了许久,删删减减才打出了这四行看起来十分礼貌客观的句子。 毕竟对于高二就强吻了亲哥哥这件事情,如今的她万分愧疚。 但是她不决定悔改,还是想要让高延卓带自己离开这个地方,而且只有高延卓能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成年后的高延卉有了新的想法,在经受了那一巴掌的教训以及高延卓的冷漠后,她决定不再依赖于那层浅薄的血缘关系,而是——引诱自己的亲哥哥,并成为他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高志强。 高延卉心里复盘着,当时还是太冲动了,一切都应该慢慢来,他们之间要慢慢培养起这十几年所缺失的情感。 最新的那条消息,是十一点二十分,刚刚发过来的。 :「一只竖着大拇指的微笑小熊。」 :「明天我去接你,给我看一下你的车票。」 高延卓现在在隔壁市工作,坐火车不到五十多分钟就能到。 高延卉把电子车票截图给他发了过去。 附带了一只小熊抱着爱心的表情包。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好。」 :「我明天在出口等你。」 「好的哥哥。」 高延卉给他的备注就是“哥哥”这两个字,在信息发出去不久后,昵称下方显示了五六秒「正在输入中……」,消失了一秒后,又显示了「正在输入中……」,然后那边给她发过来了一只大熊抚摸小熊头的表情包。 高延卉抑制不住嘴角往上扬,天呐,哥哥好可爱! 被子里面有些闷热了,她从里面伸出头,缓了十几秒,又迫不及待的躲了进去。 「哥哥。」 :「怎么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啊?还在工作吗?」 :「我在外面吹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高延卉的上半身全部埋了进去,只露了一双腿在外面,脸上后背全都浸染了黏腻的汗,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越来越投入。 这时被子外传来了一声闷呵,“还睡不睡了?不睡的话明天跟我出去捡垃圾。” 高延卉吓得赶忙熄灭了屏幕,闭上了眼睛。 她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啊,莫非这个被子透光? 高延卉不敢再点开手机了,她不知道最后哥哥给他回复了什么,于是满怀期待的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座城市。 高延卓靠在湖边的木质栏杆上,左手手指夹着一根快要燃到底的烟,一脸纠结的看着手机聊天界面。 要用哪个小熊表情包? 他两秒啧一声五秒唉一声,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智吊儿郎当的走到了他身边。 “卓哥!”李智惊呼一声,“你这是在追女生啊!” 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聊天界面上发了许多可爱的表情包,他好奇的往上凑,“这是嫂子吗?” 高延卓把手机移到背后,顺手把李智伸过来的头推开,“什么嫂子,这是我妹。” “啊?卓哥你还有妹妹啊?” “嗯。”高延卓点了点头,那边没了回复,估计是聊着聊着睡着了,“我亲妹妹,刚高考完,说要过来找我。” “原来是亲妹妹啊。” 李智突然来了兴趣。他们这几个弟兄都知道卓哥的父母离异,却从没有听过他还有个妹妹。毕竟这人心狠手辣打起拳来从不惜命,就像是没了羁绊的孤狼,前一秒才挑了一个的眼球,下一秒就跑这边吹风来了。 李智以为卓哥只是出来抽个烟,等了半天没见人回来才出来找的,没想到竟是在这边回了半天的可爱表情包。 “卓哥,你也不想弟兄们知道你私下发小熊表情包吧。”李智一脸严肃。 高延卓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把烟头摁灭。 “诶诶诶!开玩笑!开玩笑!”李智急忙后退两步,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悻悻笑道,“我绝对守口如瓶。” “那几个人处理好了?”高延卓看向一旁的破旧建筑。 “张条他们早就处理好了。”李智挥了挥手,“人现在已经坐上冷藏车往他们主子那边送了,司机也都是自己人,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 高延卓点了点头,“行了,回去吧。” “啊?”李智疑惑,“回哪里啊?” “回去睡觉啊,都快半夜了。” 李智:“……” 卓哥你之前凌晨把我从被窝里喊出来陪你打一晚上拳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有妹妹真好,李智在心里默默的流下了欣慰的眼泪。 09哥哥,你可以不抽烟吗 高延卓来得早,摘了头盔靠在路边等高延卉的车。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不知道她现在长高了没有。 高延卓看向他身边的那辆纯黑摩托车,被保养的很好,宛如新车一般,他依稀记得当年刚见到大哥的场景。 那时的他急需用钱给女朋友治病,听说打黑拳来钱快,就算输了也有五万保底。于是高延卓瞒着女朋友去签了生死状,不求打赢只要能保住命就行。 就在高延卓被死死压制摁在地上殴打时,碰巧一位大佬看到了这场比赛的全部过程,他被这位新面孔的非凡爆发力以及冷静的脑力所折服。这人知道自己毫无胜算,没有选择过激的还手,而是专注于防御身体最薄弱的地方。 可在这种把血液当下酒菜的地方,从来没有两人能同时活着下来。“去把那个人带上来。”身为大佬的中年男人兴趣使然的对一旁的西装男发出指令。 伴随着清脆的口哨声,正在围观暴虐的人群纷纷疑惑的向楼上看去,那里是幕后大佬观赏比赛的绝佳地点,从没有人见过里面的大佬长什么样子。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楼上下来了两个身着西服的彪形大汉,把场地中间奄奄一息的男人拖上了楼。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当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也可以再把你送下去。”中年男人没有给任何拒绝的余地。经过细心的照料后,高延卓很快便恢复了健康,并被授予了相应的指导,受命为这位大佬办事,主要业务是催债以及一些杀人放火的事情。那辆摩托车也是在这时中年男人送给他的礼物。 很快的中年男人便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这位经受了完整的义务教育的少年办事利落,更重要的是他下得去手,并对血有着一种偏执的渴望。稍加锻炼,便可以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可高延卓却不满足于按部就班挣来的工资,那远远不能满足他对钱的需求。他又开始打黑拳。 不可否认的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便进步飞快,仿佛打通了拳击的天赋,连续赢下了好几场比赛,获得大把金钱的同时,他逐渐迷恋上了血肉溅到脸上的感觉。 这件事情自然瞒不过那位中年男人,而彼时的高延卓碰巧在追债时被人用刀砍伤了手臂。“听说你又去打拳了?”高延卓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的。”“那正好,今晚你和那个叫……死神的来一把,我正好想看看你现在打起来会是什么样。”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当然,这也是一次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从西河街的话权人到如今那位大佬的得力手下,说实在的,高延卓还没有想好以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怎么和他那个妹妹相处。 高延卉拖着繁重的行李箱从车站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那个高挑的黑色身影。 高延卓穿着无袖黑T恤,黑色长裤。饱满宽阔的胸肩撑得布料鼓起,肌肉轮廓清晰的手臂裸露在外,手臂弯曲,手指上夹着一根烟,像是捂嘴的动作一样覆在嘴边深吸一口。 额前两分的碎发压在深邃硬朗的眉眼上,透过吐出的烟雾,冷峻的神情瞬间温和,压低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高延卓踩灭烟头,大步朝着高延卉那边走去。 “哥哥!”高延卉笑着挥了挥手。 行李箱被高延卓接过时,高延卉注意到他的左臂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她回忆着上次见面的场景,他似乎一直穿着长袖,不知道这个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兴趣使然的,高延卉紧跟在高延卓身旁,伸手戳了戳他紧实的手臂。 高延卉长高了不少,头顶已到了他胸前的位置,此刻高延卓微微低着头问,“怎么了?” “哥哥,你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么整得啊?” “这个啊。”高延卓把行李塞进后备箱,然后绕到车前敲了敲车窗,“干活时不小心碰到的。” 驾驶座上的李智露出头来,一头黄毛却笑的十分慈祥,“卓哥!”他对着高延卓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女孩子却犯了难,叫妹妹似乎不太好,喊姐又太别扭,“呃……” “叫她延卉就好。” “延卉……”李智琢磨着这两个字,像,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像了,不光是名字,甚至连眉眼长得都一样,不愧是亲兄妹。 “这是李智,我兄弟。”高延卓向高延卉介绍道,又转头对着李智说,“我妹晕车,你先把东西带回去。” 李智点了点头,他还想着卓哥怎么非要骑着那个摩托车来接人,原来是因为这啊。 李智走后,高延卓把小熊头盔递给了高延卉,还是两年前的那个。 高延卉这次轻而易举的就把纽扣扣上了,本来还以为过了两年了她会戴不上,没想到刚刚好。 她注意到高延卓的脚底下有很多被踩灭的烟头,于是问道:“哥哥,你现在抽烟了吗?” 高延卓说是的。 高延卉没有多问什么,就跟着他回家了。 高延卓住的地方不再是拥挤的居民楼,而是一座环境优美的小区。 搬行李时,高延卓问了一句,“没有带那只大熊玩偶吗?” “没有。”高延卉摇了摇头,“那个玩偶太大了,有点拿不下,所以我就放在家了。不过我带了那只小熊玩偶,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怀里抱的那个。” “那只小熊啊,还留着的啊。”高延卓有点印象,他记得那只熊有点破破烂烂的。 “是啊。”高延卉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它只比我小了三岁。” “嗯?” “那是我三岁的时候买的,可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哦。” 高延卓住的房子变大了很多,不过装修精致一点也不显得空荡荡。客厅一旁的柜子上放满了书籍杂志以及拳击卡带,阳台上还摆满了花盆,娇艳欲滴的花朵迎着暖阳绽放,看得出来高延卓很细心的打理过。 进门的一瞬间,高延卉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她又想起了刚刚看到的地上被踩灭的烟头。 高延卉不喜欢烟的味道,那会让她想起小时候与高志强挤在一张床上的记忆。而高延卓是她最在乎的亲人,她不想让哥哥身上也沾染上这种味道。 于是高延卉直接了当的开口,“哥哥,你可以不抽烟了吗?我讨厌这个味道。” 高延卓欣然同意了。 他抽烟也是这两年开始的事情,无非处理完事情后放松一下,可慢慢的抽烟会变成一种瘾,闲来无事就想要来一根。 他现在要和妹妹生活在一起,不能带坏她。 高延卓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询问高延卉的想法,“你想要出去住吗?哥哥可以帮你找个房子。” 毕竟两人也都算是成年人了。 高延卉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不想,我和哥哥住在一起就可以了。” 10听不懂想亲嘴 空余的房间收拾出来,简单的整理后,已经临近傍晚。 高延卓打算带着高延卉出去买点生活用品,顺便看看晚上吃什么。 “毛巾、牙刷、湿巾……哥哥,家里有洗洁精吗?”高延卉想起来厨房里虽然有锅,但是好像没有看到碗筷勺子之类的用品。 “嘶——好像没有吧。”高延卓一般都住在地下拳场,厨房用品什么的也都在那边放着,除了白天偶尔回家放松一下,他似乎没有在家里做过饭,“拿着吧,顺便再买些碗筷。” 东西添置的差不多了,小推车装的满满的。高延卉在冷藏柜旁挑选酸奶时,高延卓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智打来的,说是拳场有人闹事,不过已经被制服了。虽说沾了地下二字,不过那可是正经的拳击馆,有裁判有教练,甚至可以称之为拳击培训机构。 从拳击培训机构的大门出去,隔壁就是地下音乐酒吧。闹事的人估计也是喝醉了酒,不过敢闹到拳击场也算是胆量不错。高延卓简单嘱托了几句,又说晚上不过去了,便挂了电话。 回到酸奶区,高延卓看到一位高挑消瘦的男生站在高延卉面前搭话,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旁还跟着一位卷发女生。 “怎么了?”高延卓到高延卉身旁歪头询问道,看那两人的样子也像是兄妹。 “哥哥。”高延卉抬头应了一声,“他们想和我交朋友。” 卷发女生看到高延卓的瞬间惊呼一口气,兴奋的拽紧了她哥哥的手臂,一脸羞涩的模样。 她原本看到这个挑选酸奶的女孩子长得十分好看,才想着拉哥哥过来搭话,没想到她还有一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哥哥。 “交朋友?”高延卓饶有兴趣的微微挑了挑眉,深邃的眉眼压低,那眼神宛若在审视犯人,充满了压迫感。 “嗯……是……是的。”卷发女生紧张的开口,“可以……认识一下吗?” 高延卉看着哥哥不再温和的眉眼,心想着,哥哥你好像吓到他们了。转头看到卷发女生一脸羞涩的模样,她心里一咯噔,又注意到卷发女生身旁的那人男人自始至终略带笑意的脸庞,高延卉心里大喊不妙,这两兄妹不会是看上他们两个了吧。 高延卓看这两人也不像是坏人,便低头问高延卉,“你想……” “我不想,哥哥我饿了,我们快回去吧。” 高延卉拽着高延卓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可不想有人来插足他们两个的生活。 —— 高延卓主厨,色香味俱全,这可比之前煮的那袋速冻饺子好吃多了,高延卉连连夸赞。 饭后,高延卉争着去洗盘子,高延卓拗不过便只能由着她。 闷热的夏季,水流在手上十分舒爽,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高延卉愉快的刷着盘子。 “要吃点水果吗?”高延卓想到在超市里买了新鲜的水果,饭后吃点或许挺不错。 厨房与客厅间隔了一层玻璃墙,高延卓以为高延卉没有听见,便走到门口又问了一次。 “要吃点水果吗?”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高延卉似乎听到了高延卓在喊他,但是声音模模糊糊的。直到高延卓走到她旁边时才意识到,那不是幻听。 高延卓问她听不见吗? 她指了指左耳,说,“有点问题。” 高延卓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还记得当年我说我喜欢你吗?被我爸打了一巴掌,耳膜破了。”高延卉说的很轻松,似乎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也没什么影响。” 高延卉正好洗完了最后一个盘子,关了水龙头,“你看,现在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听的很清楚。” “……”高延卓没有想到那一巴掌的威力会那么大,看着高延卉如今一脸不在乎的模样,莫名有些心疼,“怎么没有和我说?” 高延卉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厨房的洗刷池本就在角落旁,此刻高延卓又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面部阴影勾勒出她高挺的鼻梁以及凹陷的眉眼,那一瞬间,高延卓仿佛幻视了自己的脸,他呼吸一窒。 “我以为你被我吓到了,然后开始讨厌我。”高延卉耸了耸肩,语气有些委屈。 高延卓回想着当时的场景,他确实有一点被吓到,毕竟自己的妹妹突然表达出了男女之间那层喜欢的意思。 不过这件事并未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毕竟他只是把那归结于小孩子不懂事,弄不清楚感情而已。 “确实被吓到了,不过没有讨厌。”高延卓摇了摇头,额前的发丝微微晃动。 高延卉注意到,哥哥看向自己时眼睛总会不自觉的放大,好可爱…… “当时……唔……”高延卓回想着那段时间打打杀杀的日子,“当时正巧在事业的上升期,所以会比较忙,况且你也快高考了,便不想再影响你。” “哥哥会觉得很奇怪吗?”高延卉歪着头问道,“我当时突然亲你那件事。” 高延卉很害怕高延卓会讨厌她,如果讨厌她的话,高延卓就不会再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就会把她送回高志强那里。那时候,她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可以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历历在目,那是高延卓的初吻。 “你当时还小,没有弄清楚喜欢和爱的区别,或者可以说是,对亲人的喜欢和对爱人的喜欢。” 高延卉一瞬间的愣神。 高延卓低声笑了,他摸了摸高延卉的头发,“等你以后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就知道什么是爱了。” 高延卉看着哥哥的嘴唇,饱满的唇珠,水润的下唇,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张一合的露出口腔中的牙齿,以及若隐若现的舌头。 她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心不在焉的回复:“嗯,我知道了。” 什么是爱?现在的她并不是很想弄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对哥哥的情感就是一种爱。或许不是其他人所认为的那种爱,不过那并不重要,反正都是想和一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11哥哥,你的床好大啊 高延卉心中久违的畅快,洗漱完后,飘飘然地钻进被窝。 ……嗯?不太对劲…… 高延卉有些难以置信,她不信邪的又摸了摸。 …… 被子居然是潮的!!! “啊啊啊笨蛋哥哥!” 宛如晴天霹雳,高延卉跑去找哥哥求助,她咚咚咚的敲响了高延卓的房门。 “哥哥哥哥哥哥——” 高延卓此时刚洗完澡,毛巾搭在头上擦拭水珠。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半,按往常来讲,这个时间点他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回到家里洗洗睡觉。 高延卓刚准备吹头发,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打开门,入目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下垂的眼尾配合着微微皱起的眉头,娇软可爱,令人动容。 女孩已换了身衣服,毛绒绒的头发披散下来,漏出光洁白嫩的双臂,她抱着那只小熊玩偶,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出来的小公主。 可她已经成年了,身体发育良好,松散的睡衣下是若隐若现的沟壑,圆润白嫩的两坨不可避免的闯进视野。 注意到这一点后,高延卓眸色不可察觉的暗了几分,随即他猛吸一口凉气,眼珠转了一圈又对上了她的眼睛。 “哥哥,我的被子是潮的,你没有晒一下吗?”高延卉委屈巴巴的控诉。 高延卓这才真正的回过神,他欲盖弥彰的干咳一声,“嗯,好像确实是忘记了。”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可听到后高延卉仍是瞬间的低了头,耷拉着眼皮,眼底的亮闪闪瞬间堙灭。 高延卓顿时慌了,“你睡我屋里吧,我去睡沙发。” “不要。” “怎么了?”高延卓有些疑惑,“你想去睡沙发啊?” 高延卉摇了摇头,在一人沙发一人卧室的提议下,她果断选择了两人睡在一起这个选项。 高延卓:“……” 他有些纠结。 高延卉紧接着给出了她的解释:“沙发睡着多难受啊,我们两个将就一晚就好,我保证,我睡觉很乖的。” 高延卓有些无奈,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唔……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总觉得他这个妹妹好像很期待,就像是蓄谋已久。 “这不是乖不乖的问题,你长大了,我们怎么能睡一起?”高延卓反驳。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高延卉紧跟着反驳,“我想和哥哥多培养一下感情……你不觉得我们太生疏了吗……” 女孩委屈巴巴的模样,让高延卓意识到他们两个确实挺生疏的,虽说是亲兄妹,可这十八年里只见过两次面,第二次还闹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乌龙。 “我们晚上聊聊天吧,顺便谈谈心。”高延卉的声音软软的,却不再像是从前那样的懵懂稚嫩。 高延卓做出了让步。 哥哥房间的布局和高延卉房间的差不多,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看来一些装饰品都放在客厅那里了,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卧室里面并没有烟味,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不应该啊,高延卉有些疑惑。按理来说抽烟的人卧室里的味道更甚,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那种味道包围的准备,可进来后却给她一种,这个房间不常住人的错觉。 不过这种疑虑在她看到紧靠着墙角的床时烟消云散。 “哥哥,你的床好大啊!”高延卉惊呼,难掩内心的激动。 两米八的宽度,三米多长,接近一个正方形,能够同时躺下七个高延卉的样子。 “还挺软的,你过去试试。”高延卓记得当时买床时,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床到家后他居然没有想着上去躺几次。 高延卉冲上去直挺挺地趴在床上,静默两秒,然后翻身看向天花板。 身体摆出“大”字,就像是陷进了云朵里,握在手心的小熊玩偶的手臂软乎乎发着热,她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都是哥哥的味道。 高延卉闭着眼睛猛吸一口,卷起小熊玩偶抱在怀里又翻了过去。 “那么喜欢啊。”高延卓拉长了语调,“早知道当初就买两张一模一样的了。” 高延卓不动声色的走近,捞起一旁的被子盖在高延卉的屁股上。刚刚在床上翻滚的动作,导致衣服往上滑了些。 “好了,睡觉吧。” 高延卓此刻的心理状态宛如单亲父亲带孩子,而事实上他还是个处男。 高延卉从被子里抬起头,问道:“哥哥是特意请了一天假来陪我吗?今天是周二欸,你应该还要上班吧,而且晚上也不用出去工作了吗?我记得上一次你就是大晚上的要出去忙。” 被这么一提醒,高延卓倒是想起来了什么,他记得那次还大早上的起来送高延卉去学校,哦对了,那个小熊头盔也是那个晚上回来的时候买的。 “那次是突发情况。”高延卓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又在床对面坐了下来,面不改色的开口,“不过现在我成了老板。” “老板?!”高延卉诧然的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喜,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哥哥你好厉害!这句话。 高延卓点了点头,“可能比较受重视吧,干着干着就成为老板了。” 高延卉:“……” 三秒之后,高延卉:“哥哥你好厉害!” 高延卓:“……”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心有灵犀?他勾着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了,高志强说让你过来打暑假工的?” “嗯,我能做什么工作吗?”高延卉问,“洗盘子揺奶茶什么的都可以,只要能挣钱就行。” “算了吧。”高延卓没有同意,“刚刚高考完,累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了那么长的假期,好好玩玩吧。” “想要学拳击吗?我是地下拳馆的老板。”高延卓想了想,补充道,“隔壁的酒吧里还有驻唱歌手,我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看看。还有地上也有一条很长的小吃街……” 高延卉趴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她很想去玩玩,“可高志强说要让我挣生活费。” 她泄气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又突然来了精神,“但是也可以等我干完活了再一起出去玩啊!” 高延卓看着女孩认真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说道:“哥供你读大学。” “……” 高延卉趴在床上懒洋洋的,原本快要打哈欠了,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突然惊醒,撑起身子严词拒绝:“不行!我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12兄妹 高延卓刹那间愣住了,他看到高延卉的眼睛中闪的有星星,他依稀记得自己也说过这种话。 他欣慰的笑了笑。 “你真的和我很像。” “当然了。”高延卉一瞬间的惊愕,而后眯着眼笑了,“我们可是亲兄妹。” 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点让他这么认为了,但是她很开心。 请你再多意识到一点吧,多一点,再多一点,锁紧我们之间的关联。 “我记得大学刚毕业的时候。”高延卓顿了顿,犹豫再三,最终说出了那许久未曾提及的称呼,“妈妈说是要给我介绍工作,去新爸爸的公司里上班。” “哥哥没有同意吗?” “嗯,我拒绝了。我当时和她说,我也要自己闯出来一片天,我不需要依赖她。”高延卓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转动,“从初中到大学,妈妈没有来看过我。可能,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我吧,所以才想着给我安排一个顺顺利利的工作,往后能顺顺利利的活下去。” “……”这是高延卉第一次听到妈妈存在的痕迹,可她没有体会过。心中涌起淡淡的陌生感,她静默片刻,抬头问,“哥哥,你不想妈妈吗?” “妈妈?” “嗯。”高延卉像是认定了什么,坚定的点了点头,“虽然妈妈不要我们了,可她还是记得你的,她还是会关心你的。” 高延卓撑着身子往床中央的方向坐了坐,压低了身子凑近趴着的高延卉,他的声音宛如凿子一下下砸进高延卉脑子里,“你想高志强吗?” “……” 高延卉懵了。 “我能感受的出来,你不是很喜欢他。” 高延卉没有见过那如猎犬一般锐利的眼神,紧紧注视着,仿佛可以读取她心里的想法。 “你一直想出来和我住一起,不是吗?” “……” 高延卉迷迷糊糊的,欲盖弥彰慌不择路的反问,“你……为什么会以为我讨厌他?” 高延卓扬起嘴角,一副了然的样子,“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 高延卉终于顿悟,所以哥哥也不想和高志强生活在一起。 可是妈妈…… 妈妈她…… 高延卉感觉身体里的血液缓缓升温,脑袋热热的,她紧紧盯着高延卓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好笨,鼻子酸了。 她不知道,她分不清那种到底是什么感情,就像是大脑里面根本没有建立那种神经之间的联系,就像是那个头盔卡扣始终系不上。 …… “……这不一样的。”她摇了摇头,眼前雾蒙蒙的,“妈妈当时也是离开了高志强的,我也一样。妈妈应该和他不一样的,我和妈妈是一样的。” 视线越来越模糊,两行泪水滴落,源源不断的泪水顺着泪痕往下滑。 高延卓以为她是想起了和高志强生活那么久的,不愉快的经历。 高延卓伸手摸了摸高延卉的头,云淡风轻地说,“妈妈看见我们会很伤心。” 他起身拿了纸巾,给高延卉擦了擦眼泪,又让她擤了擤鼻子。 没有理由的,泪水决堤了。高延卉将眼泪擦干,她不想再哭,要有些转移注意的东西。 她注意到哥哥伸过来递纸巾的手,手背上有很多凸起的青筋,指关节处有厚厚的茧,关节上粗糙不平的皮肤如山脉般隆起,宽厚有力。 两人躺在床上,盖着一张被子,高延卉怀里抱着小熊玩偶,抬头看着光线围绕下的哥哥。 “接下来是睡前故事时间。”他的声音平缓柔和,虽然那并不应该算得上是什么睡前故事。 “爸妈闹离婚的时候,我五六岁的样子,那个时候已经逐渐能记得事了。” “虽说是爸爸,但他一直没有尽过父亲的职责,或许生我的时候他们确实相爱……”高延卓语气淡淡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讲述自己的回忆,“可当我逐渐记得事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吵架。到最后家里甚至没钱买菜,都被他拿去打麻将喝酒了,有时候喝醉酒了他还会打人。” “我记得那天房间里面叮当响,有很多东西掉在了地上,好像摔碎了,也好像没有摔碎。” 高延卓冷哼一声,“没能力窝囊废。” “妈妈在尖叫,在哭。” “卧室里的门没有关,所以声音很清晰的传到了外面。等到里面的声音渐渐变小,我偷偷跑到那条透亮的缝隙处,那条缝隙很大,我可以完完全全的看清屋里的景象,高志强在床边,他脱了裤子,妈妈被他压在床上,像是野狗交配一样。” 话说出口的瞬间,高延卓就后悔了。 虽说他还是挺喜欢讲故事的,但对面多是些垂死挣扎的绝望之人。 刚刚他说的那些是妹妹能听的吗?毕竟她还是小孩子。 高延卓有些无措的干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不过也还好,至少他没有去赌博,让我们负债,那玩意真的挺难摆脱的。” “很快妈妈就怀孕了,我当时还以为爸爸妈妈之间很相爱,毕竟如果不互相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生孩子,生孩子就要两个人一起把他养大。” “后来我才意识到,是高志强为了不让妈妈和他离婚,才想着用孩子来困住她,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怀孕了就没有心思想着离婚了。” “我记得那段时间妈妈总是在哭,又总是在生气,慢慢的开始挺着个大肚子往外面跑。然后你就出生了,我记得是,早产了……五周还是六周来着?我好像还见过刚出生的你,身上毛茸茸的,就像是个小猴子。” 又丑又黑,可谁能想到,十几年后会长成与他如此相似的模样。高延卓低头看着抱着小熊闭眼的女孩子,不禁感叹基因的神奇。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沉默片刻后,高延卉睁开了眼睛,说:“所以后来的妈妈有了新的家庭,看到我们她会想起来悲伤的过去。” 高延卓点了点头。 哥哥讨厌高志强,妈妈也讨厌高志强,他们都离开了。 冷不丁的,高延卉咬着牙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 墙上的时钟仍在滴答滴答的走着,此刻已接近十点半。窗外寂静无声,仿佛大家都已经入睡。 回应她的是沉默。 虽然他们是血亲,可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高延卉只是随口问出来的,仿佛根本没有奢求答案。 “那哥哥会讨厌我吗?”她转而问道,“看到我会想起那段不愉快的记忆吗?” “现在吗?倒也没什么感觉了,也不会不愉快。” 那段记忆给他带来的影响,早已在大学时就被另一个人的出现治愈了。 只可惜…… 高延卓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均离他而去,而眼前这位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孩子,是他最后的羁绊。 “你想见妈妈吗?”高延卓问道。 “不了。”高延卉满了摇头,她很清楚,“妈妈应该是讨厌我的,毕竟我是被强制制造出来的。” “你不是被制造出来的,哥哥和你一样,和这世界上所有的孩子一样。虽然往后没有爸爸妈妈,但你还有我这个哥哥。”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我们两个是最亲的人了。” 那是在高延卓为了医药费搏命时,猛然意识到的一层羁绊。 高延卉的心里有了些许的安心,她的目的似乎达到了,这种被血缘紧紧锁在一起的关系。 可这种关系会永久吗?会不会像她一心想要离开高志强那样,血脉的联系根本屁用都没有。 高延卉抱紧了怀里的小熊玩偶。 不要抛弃我,求求了,哥哥…… 慵懒缱绻的阳光透过及地的糯米色窗帘爬进屋子,屋内寂静无声,阳光缓缓爬上高延卓的脚腕,他慢慢醒来。 高延卓感觉下半身怪怪的,睁开眼的瞬间一张放大的笑眯眯小熊玩偶脸突现他眼前,高挺的鼻子抵在了玩偶仰起的嘴角上。 高延卓微怒的转头错开玩偶那张脸,从床上撑了起来,才知道那个怪怪的感觉是什么。 高延卉不知怎么的此刻是横着睡的,她把被子卷在怀里,就像是抱玩偶一般的夹着被子,腿搭在他身上。 她左侧着躺,左腿塞进了他大腿下面下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插进去的。右腿有着被子的垫高,抵着他的……此刻正鼓囊囊的……他在晨勃…… 高延卓几乎是瞬间的清醒,他有些无奈。 看来以后不能再让她睡这里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高延卉的右腿弯曲从他身上拿下来,女孩的皮肤光滑软嫩,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他本身手劲就大,此刻没有收住力气,手从腿上拿下来时,白嫩的肌肤上已经被握出了红痕。 幸运的是人没有醒。高延卓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来到床边把人摆正,给她盖好被子,又把小熊玩偶塞了回去。 ——作者碎碎念分割线—— 很温馨的相处对吧,哥哥带妹妹,大人带小孩子。 是的,就是要温馨,然后在妹宝的诱惑下搞背德文学(^_^) 后面就是甜甜的相处日常。 但是提一下,妹宝的开朗活泼是装的(害怕会有人觉得割裂),不过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妹宝会渐渐变得真的开心起来。 另外,铁定he。其实最开始就是想写他们两个做爱才补充了那么多的背景来着咳咳咳。 还有就是,妹宝有且仅有和哥哥做爱,所以后面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担心,只是剧情需要虚晃一枪。 虽然我写的乱糟糟,但还是谢谢你可以看到这里(???????) 死手快点码字啊!!! 13亲友团登场 腥臭的血液混杂口腔分泌物顺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流下,在地上滴出小滩水泽。 昏暗无声的闷热室内,麻木舌头的抖动引起铁链晃动的闷沉声,紧绷的麻绳时不时发出扭缠窸窣声。 那人存活的迹象就反应在这细微的声响中。 高延卓双肘搭在膝盖上,百无聊赖的玩弄手中的砂轮打火机。 “刺啦”一声,随着拇指向下摁动砂轮,打火机迸发出明亮火光,映进漆黑的深瞳中。 不过两秒随即金属盖被合上,火光消失。 骨节分明的中指轻轻一勾,火机就在拇指和食指的固定下一次又一次的转圈。 等到转够了,他又掀开金属盖,再次拨动砂轮。 一旁的李智手足无措地拿着烟盒,一会弓着腰着急往前递,一会又赶忙收回来。 而高延卓显然没有注意到他那边。 “卓哥你……”李智终究是忍不住出声吐槽。 沉闷的氛围终于被打破,一直倚在门口快要被闷死的张停猛吸一口气,头向后仰去咚的一声抵上门框哀嚎了一声。 高延卓抬起眼皮面无表情的往一旁看了一眼。 李智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转而小声嘟囔,“……到底抽不抽啊。” 高延卓直起身向后靠在座椅上,右手再次拨动砂轮。 火光映照着棱角分明的轮廓,熠熠明光在他那双下垂眼中抖动,从李智的视角向下看去,十分人畜无害。 “我什么时候说要抽烟了?”他不咸不淡的开口。 李智:“......” 你听听看这像话吗! 哪一次不是他勤勤恳恳跟在身边递烟来着! 李智不敢多说,他一直对高延卓毕恭毕敬。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高延卓徒手干死了东街的二十来人。而且他这个老大还最喜欢在动手前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 李智在高延卓身边待了两年多,听的多了,他觉得自己都能写出一部半吊子的人体解剖学了。 哦对,当时的那里对外应该是叫西河街来着。 俗话说一个地盘上只能容纳一个王,只不过当时的西河街内地里滋生出了另一股势力。 年老的首领那方面不行,膝下无子,没有子孙满堂的命,收养的养子也都因为各种意外而英年早逝。 一些小弟早就看不惯他们这位首领整日颓废淫欲,不干“正事”。 说好的入帮后可以烧杀抢掠,蛮横霸道,与帽子叔叔并肩飙车,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左拥右抱人生巅峰呢?这全都是个屁! 于是大家都不满了,都想着拥立新王。 “大哥,要反吗?” “反你妈啊反!” 虽然首领身边的那几位大佬这么说着,但也只是碍于恩情没人敢正面反,私下互相看不惯使手段往上面爬。 经过一番尔虞我诈的诬陷斗争,反的一方囤积到的小弟越来越多,由此新的势力诞生了。 反与不反的两帮人早已没有往日的情意,最开始还是暗戳戳的活动,后面直接搬到了明面上,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样子。 留在首领那边的人越来越少,况且这边的员工福利还好,由此队伍越来越庞大,那位首领被人弄死也是迟早的事。 李智早早就看清了这一点,他归属于反的那一阵营。 那时的李智瘦的跟个猴子似的,仍像现在一样染着一头黄毛,耳朵上扎了两个钉子,一手臂的花纹身,目无法纪任性妄为,动不动就对人比中指吐舌头,妥妥的问题少年叛逆版。 他高中辍学搬了几年砖,又混了两三年社会,眼看就要晋升为小头头了,大部队被高延卓给端了。 李智记得那晚的空气异常闷热,自己带着手下的几位弟兄赶到支援时,黑暗的小巷中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血腥的铁锈味道扑面而来,闷热不透风。 唯一站着的那人,弯腰随手抄起脚边的一把砍刀,朝他走来时小巷里却又突然开始起了风。 手下的小弟没有经历过真枪实干,看到这副场景着实被吓得不轻,一些年纪小的哭喊着妈妈跑远了。 李智直接僵在了原地,一股强烈的恐惧感袭来,宛若看到了走马灯一般闪现了人生的诸多景象。 后悔吗?有遗憾吗?还有什么遗言吗? 不要啊!他还没有娶到媳妇啊! 李智的腿开始打颤,那人走到了身边他才发现,一身的血都不是他的。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那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说出的话却更加的恐怖,“跑吗?不跑头给你砍了。” 李智差点被吓尿,哆哆嗦嗦地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没了人。 李智提腿想跑,迈出的那步触地瞬间腿软了,眼看人直愣愣就要跪在地上,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后颈,硬生生的把他给提溜了起来。 “我反悔了。”那人散漫的拉长了调子,十分礼貌,“实不相瞒,我刚来到这里,还不太熟悉,你帮我带个路,如何?” 虽然是在询问他,可李智觉得自己要拒绝的话,那把砍刀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脖子里面。 “带……带带带什么路路路……”李智的上下牙如碰地的乒乓球一般,直接给吓成了结巴。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给李智的心里留下了堪比浓墨的阴影。 “你们老大躲哪去了?喊他聊聊天也不肯出来,只能我亲自去找他了。” 那人仿佛在说一件很和善的事情。 可李智听到的却是—— “你们老大呢?我要砍了他的头!” “我我我……不不知道道道……”李智的牙仍在止不住的打颤。 明明两人差不多高,那人却能把他提起来够不到地。 “哦。”身后传来一声叹气,“不知道啊。” 高延卓往前挥了挥大砍刀,刀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明晃晃闪着李智的眼睛。 “我我我们大部队人人人很多的,你过去了也打不赢啊啊啊啊啊。”极度的恐惧下,李智心中燃起了一丝莫名的底气。 “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赢啊。” 后来的李智才知道,那时高延卓刚弄死了他们的首领,又想着来合并东街的势力,没有谈拢就直接打了起来。 后面不知谈的如何,高延卓顺理成章成了西河街的老大。 高延卓没有维持原本的“企业文化”,反而直接解散了帮派,不再收保护费,不再抢劫弱小,除去一些没有后路的,弟兄们从良的从良,经商的经商。 只是李智万万没有想到,高延卓竟然直接把那群未成年的愤恨小弟,全部送到了派出所门口。 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之前从未听过,怎么这么勇呢?直接让西河街的黑暗势力大换血,而且还不怕警察。 相处的久了,李智才知道高延卓的背后有位大人物,那不是他们这等人能触及到的。 这次事件之后,李智就跟在了高延卓身边,最开始他是个跑腿的小弟,后面慢慢成了……兄弟。 跟在卓哥身边,没有老大小弟的关系,就像是很平常的兄弟一般,李智常常会忘记自己是在混黑道这件事。除去一些高延卓带着他们嘎人的时刻。 两人刚好同岁,只不过卓哥可是货真价实的知识分子,高材生啊! 李智心中充满了对高延卓的敬畏之情,或许还掺杂着一些挥之不去的恐惧。 他灰溜溜地把烟盒收进口袋,往旁边挪了两步。 “多长时间了?”高延卓点了点正前方跪地的那人。 “已经六分钟了哦。”门口的张停伸了个懒腰,晃着步子朝屋中央的那人身旁走去,懒散地拉长了调子,“等了那——么久,电话都没有打来,超时了啊。” 张停的脊椎随着手臂的拉扯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维持着一个动作靠在那里消磨时间,可把他给憋坏了,毕竟在场的三个人中就属他最没有耐心。 被吊着的那人是个小年轻,约摸二十刚出头,刚被绑起来时看起来和张停差不多大,只是此时面部早已臃肿不堪。 他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被麻绳吊起,双膝堪堪够得着地面。舌头中央一块大血洞,生锈的铁链从中间穿过,铁链尾部吊着一块厚实的砖头。 “要我说啊——” 张停拉长语调,路过时顺腿踹了那人一脚。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垂下的砖头晃悠悠,痛彻的惨叫声被张停抛至身后。 “都那么长时间了,老爹都不想着来关心一下儿子。”张停遗憾地摇了摇头,凑到高延卓面前,露出虎牙笑道,“不如我们直接打过去吧。” 14家被偷了 “你想去那边玩玩?”高延卓颇有些兴趣的回应着。 “哪有哪有,那种破地方我才不想去呢。”张停果断的拒绝了这一提议,直起腰,转身又来到了吊着的那人面前。 张停蹲下身,欣赏着这一幅杰作。 撕裂的伤口在早已麻木的疼痛下新添了一把火,那人龇牙咧嘴,五官像是被泪水浸泡过的纸张一般皱在一起。 “金河那边的雇佣兵已经在派人找了,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李智说道。 张停蹲在那里嘟囔:“那片地就这么大,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啊。” 话说完的瞬间,李智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看着来电显示,高延卓并没有朝他那边分过来一丝视线,于是他背过身走到角落接起了电话。 “嗯嗯嗯……这样啊……好,嗯。” “怎么说?”张停一脸兴奋的问道。 李智回复的那几个字并未让他推断出什么,不过听语气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只见李智不动声色走回高延卓身边,一脸严肃,站的笔直。 “咱们点的外卖到了。” 张停:“……” 高延卓斩钉截铁的宣告道:“行啊,先去吃饭吧。” 他把火机收进上衣兜里,拍了拍手就要起身。 已经快三点了,这三个人还没有吃午饭。 “老大……”张停委屈巴巴,“就……直接去吃饭啊。” 他还没有玩够,审讯折磨犯人是多么刺激的一件事啊,“那他呢?他怎么整啊。”他指了指一旁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啊……”高延卓垂眸看了眼地上的人,“就先……” 李智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打断了高延卓未说完的话。 这次李智直接开了免提。 “喂喂喂!”电话那头嘈杂不断,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粗犷的男声忽远忽近,带着浓重的口音,说着蹩脚的普通话。 “大哥喽,砰——我跟你讲嘎,砰——长话短说,砰——” 背景音的爆破声,机关枪声不绝于耳。 张停颇有兴趣的往前爬了两步,想要听的更清。 “经过我们滴调查,被起义军劫持滴那一车子姑娘,转手就被他们买去了旁边滴山沟沟里面,这也不过就半天而已嘎。” “反正就目前滴情况来看,想要原路追回那一车滴二十七位姑娘几乎是不可能滴事情嘎,那可不就是大海捞针滴嘎。” 突然间,强烈的爆炸声在耳边爆开,似乎有炸弹落到了很近的地方,手机掉在了地上。 “哎呀呀。”张停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短暂的愣神后,眼里涌现出了藏不住的兴奋。 经过一段嘈杂的炸麦翻滚声后,手机似乎又被人捡了起来。 “喂喂喂!”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你们放心嘎!我们已经顺藤摸瓜滴找到了他们的大部队嘎。” “我们马上就要把他们打下来嘎——” “滴滴滴——”电话被强制切断。 李智摊开手,耸了耸肩,和听得意犹未尽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高延卓双手环在胸前,身体往后靠去,“这个反抗军,之前没有听说过啊,怎么突然和他们打起来了?” 要是单纯的想要追回那批货物,也不至于直接两方打起来,毕竟开战后之前那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牵扯到的东西也会更多。 如今这种结果,莫非是老大的意愿…… “据说是一直都存在的,只不过之前没有惹出什么大事,存在感比较弱。”李智想了想,又开口道,“合着这是把咱们这件事当导火索了,打算直接把反抗军吞并了呗。” 往金河那边走私姑娘并不是第一次,背后都是那位大佬安排的。只不过没有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对高延卓而言他也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 货想要运出去,就必须要经过西河街这片再送往金河四周,而最开始西河街没有自己人,那位大佬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辅助他管理这里。 所以当高延卓证明自己之后,才被派过来管理这片地盘。 那位大佬一向不让他真正的接受这些黑暗地带的买卖,无非是路过走个流程,剩下的事情交给相应的人来做。 最近,金河那边有位只手遮天的商会会长要过八十大寿,点名了要二十七位不多也不能少。 之前在那位大佬的安排下,一次也就运过去四五个,这还是第一次那么大数量的往金河那边走私姑娘。 一切本应像往常一样,那些被捆绑起来,堵住嘴的女人和白色的粉末共同掩埋在黑暗的货车厢里面运送出界,可这次却突然被人给抢了过去。 “原本还以为那群反抗军是什么大发善心的组织。”高延卓听后笑着摇了摇头,“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大赚一笔。” “他们的老大逮住了吗?为什么不来找自己的儿子啊。”张停自顾自的急切问道。 “没有。”李智摇了摇头,随后啧了一声,“不是正在打吗,或许他老爹现在正准备逃命呢,没空管他儿子。”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交出那一车的姑娘就能解决的了,政府军已经正式和反抗军开战,金河那边只能留下一个政权。 “真可怜,你爸爸不要你喽。”张停遗憾的说道,尽管那人已经没了意识,“这种程度的虐待都没有供出大部队的地址,你们可真是一个团结的组织啊。” 虽然供与不供都一样,政府军不知怎么找到的,已经在攻打反抗军的大部队了。 “所以接下来的事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吧。”李智问道,他有点饿了。 高延卓点了点头,对着张停扬了扬下巴。 收到指示的张停掏出后腰别着的小刀,在空中划了两下,纠结着下不去手,最终又塞了回去。 张停起身淡定的来到李智身边,顺手掏出他腰侧别着的小刀,对上一脸懵逼的李智,十分礼貌的笑了笑,又蹲回了那人面前。 张停把那人的舌头割开,铁链没了束缚哗啦啦垂落堆在地上。他又开始割那人手腕上的麻绳。 “哦,对了。”李智突然想了起来,“有个姑娘当时跟着这人一起的,据说是跳车逃跑被捉了回来,只可惜头给砸破了。” 高延卓有些诧异:“还有个姑娘?” 李智点了点头:“嗯,在隔壁屋子里关着的,怎么处理?” “原路送回去,从哪来的送哪去。” 高延卓不想节外生枝,招惹烦心事。 “不过那群姑娘怎么办啊。”李智问道,毕竟之前说好的八十大寿,那位会长得知人被劫走了肯定会震怒的吧。 张停在一旁煽风点火:“那让他们的人原路返回去找嘛,缺胳膊少腿了从那些反抗军身上卸下来,送给那个什么会长赔礼吧。” “张停,这多冒犯啊。”高延卓打断他的想法。 那可是人家的八十大寿啊,到时候缺胳膊少腿整整齐齐摆一排…… “后面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高延卓站起身,看了眼被张停牵着绳的那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李智问道,“陈俊逸呢,还没回来?” “嗯,话说这也好几天了,难道真的遇上什么事了?但是没有消息传过来啊。” 高延卓他们的业务挺平淡的,除了一家地下拳击馆,李智负责的地下酒吧,一些暗戳戳的走私,张停最喜欢的放贷催收,地下赌博外,最刺激的莫过于他们还接暗杀业务。 而暗杀业务就是陈俊逸的专业。 专业人士,从未失手。 他这次被派去暗杀的是一位政治人物。 可陈俊逸从前天起就联系不上了,那边的弟兄也都说没有见过他。 高延卓:“几天了?” “我看看。”李智拿起手机翻看记录,“唔……六天前。” “才六天而已,不着急。”高延卓说道,“对陈俊逸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处理完这件事后,一行人才吃了午饭。 高延卓看着高延卉十二点多给她发来的照片。 第一张是一碗十分常见的牛肉面,高延卓中午离开前嘱托过高延卉,想吃什么可以出去买点,不想跑太远的话楼下对面那条街有很多饭店,味道都挺不错。 第二张是那碗牛肉面只剩了一点汤底,旁边配着大拇指的手势。 高延卓了然,和她说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顺便问了问晚上想吃什么,他好去买食材。 高延卓的房子里不常住人,自从上次他给高延卉的被子是潮的这件事后,他便雇了个阿姨每天下午按时过去打扫卫生。 只不过他并未让阿姨做饭,高延卓觉得他们兄妹两人经手做出来的饭菜才更有家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打破,由高延卓一人接手了大厨这一职责。 毕竟上次他回去晚了一些,吃到了高延卉首次下厨做的半生不熟却又糊了的土豆萝卜菜后,他便坚信不再让高延卉下厨。 不过这个又坚信很快被打破。 在高延卉的跃跃欲试下,她决定在家里烘焙小蛋糕,高延卓心想甜品挺容易的,于是放心的把厨房交给了她。 最后的成品也是色香味俱全,高延卓颇具期待地拿起叉子咬了一口,面无表情的品了两品,最后不可置信的抿起了嘴。 “好吃吗?”高延卉站在他面前一脸期待的问。 “……”高延卓把蛋糕往她那边推了推,开口声音带了些颤抖,“你尝尝。” 高延卉十分疑惑,没有去拿新的叉子,接过高延卓手中还带有温热的叉子舀起一坨奶油放进嘴里。 高延卉:“……” 她咂吧了两下嘴,心里疑惑不对劲啊,为什么和她之前吃过的蛋糕味道不一样? “你为什么……”高延卓想不通,“要往里面加胡椒粉?” “调味啊,就像是加柠檬汁那种……”高延卉的声音越来越小,“……会不会加太多了……” 他记得还有一次买好了食材,打算做一顿海鲜大餐。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高延卓再回去就发现高延卉一脸惊恐的蹲在厨房的柜子上面,透明门紧锁,厨房的地上爬的全是螃蟹,向他招手…… “怎么做到的。”高延卓有些无奈的问她。 “我就……听见厨房有动静……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它们争先恐后的往外面爬……” 高延卓觉得他这个妹妹身上属实是有什么超能力,能让半死不顾生物再度活蹦乱跳。 买完食材后,李智开车,张停坐在副驾驶座上睡觉,高延卓看向车窗外热闹繁华的街道,冷不丁的问李智: “你上次给你女朋友买的那个玩偶,在哪个商场来着?” 高延卓记得当时他看到了一只粉红色的大熊玩偶,便觉得高延卉一定会喜欢。她来这里没有带那只褐色的,如今正好可以把这只粉红色的买回去送给她。 “那个商场啊……卓哥,正好在咱们反方向那边,你要买玩偶吗?送给卉妹?可以让人送到家楼下的。” 该说李智不愧是高延卓身边的得力助手吗,一下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看看吧。”顺便试一下手感,再仔仔细细的挑一个好看的。 “那行。”李智在前方的路口调头。 经过一阵挑选后,高延卓最终还是选择了那只最初的粉红色大熊玩偶,体型似乎比那只褐色的要大一点,脖子上还有一对柔软丝滑的蝴蝶结。 “诶?卓哥的枪怎么落车上了?”张停被关车门的声音吵醒,便起身来到后座打算躺那里继续睡。 “回家带什么枪啊,况且卓哥的妹妹还和他住一起,被发现了多不好。” “卧槽!”张停惊呼,“老大还有妹妹啊?咋从来没听他说过啊。” 李智:“……行了行了你睡你的吧,到时候求老大带你看看。” 高延卉知道哥哥就快要回来了,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客厅倒好热水,就听见了门铃响起的声音。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跑到门口,摁下门把,拉开门,一声哥哥堵在喉咙里没有来得及喊出来,和陌生男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有冰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人的眼睛掩埋在湿漉漉的头发下,表情从疲惫到警慎不过吸气的瞬间。 不知从哪里掏出的锋利匕首抵在高延卉的脖子上,把她连连往后逼退抵在了墙上。 那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欺身压了上来,鼻腔中充斥着潮湿凌冽的水雾气息,夹杂着丝丝血腥味道。 15“家”存在的地方 高延卓单手搂着粉红色大熊玩偶走出电梯,到家门口发现门是敞开着的,里面的灯也亮着。 他第一瞬间并未想很多,认为只是高延卉给她留了个门,等他进屋后又会响起来“哥哥哥哥”的声音。 他并不担心家里会进贼什么的,这里的安保系统很好,他最开始也是认定了这一点才会在拳馆以外的地方买了一个正常的可供人居住的房子。 和高延卉在一起生活的那么多天里,他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过他,所以也不担心会有仇人尾随到这里来报复。 在高延卉来找他之前,这里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正常人所必须的,安定温馨的房子而已。 从幼时起他便很少的能感悟到家人带来的温暖与鼓励,他就那样一个人长大,并认为亲情的存在并不是人生所必需的。 就算没有家人,他也照样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考上好的大学,并供自己读书,毕业后找到好的工作,他相信自己可以一个人就这样生活下去,就像是这世界上无数的有着幸福家庭的普通人一样平凡的活下去。 在成为了半只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他想去看看,这个与他有着同样血缘的人。 但是到地之后高延卓才发现,她这个妹妹是高志强唯一的孩子,和妈妈新出生的孩子一样,他们都属于各自的家庭,被这两个家独立出来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人没有爱并不会死,但有了爱会活过来。 大学时交往的女友给了他想要成立一个家的冲动,她如同一抹春日的暖风,带着独属于夏季的薰衣草味道,于秋末闯进他被冬雪覆盖的麻木世界中。 他们曾约定过未来的许许多多,山盟海誓,无尽畅享。初见时的心动,热恋时的甜蜜…… 他并不会再为其他人那么动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存在完善了他的人格,并化作他的一部分融进身体里面。 明明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也并未哭丧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即便她已经永远的离开,他也依旧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带着她教给自己的东西,好好活下去。 李智曾在一次跟着高延卓追逐一群持有枪械的亡命徒时,险些被人爆头。他仍惊魂未定,回去后看着高延卓在一旁如常般的和兴致勃勃的张停讨论着折磨人的新方法。 李智问他,为什么要干这一行啊,只单纯的为了钱吗? 或许最开始是这样的,单纯的为了钱,为了救她的命。高延卓从不惜命,从他最开始不要命的打黑拳就可以看出来。可当她已经不在了呢?他又为什么还要一直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 高延卓的回答是:“因为我觉得好玩。” “好玩?” “嗯哼。”高延卓点了点头,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眼睛,下面的嘴巴却说出了令人惊悚的话语,“折磨人的快感。” 他在鲜红的血液中体会浓厚刺鼻的快感,并以此为乐。 高延卓逐渐与之前规划过的平凡正常的生活背道而驰,他并不反感,甚至十分满意于自己超乎常人的力道和敏捷度,那让他从地下拳场中厮杀出来的家本。 可他仍然被“家”困住了,他仍然渴求这个东西。 从选址到装修的那么长时间里,高延卓平淡麻木的心里再次有了一丝温馨的触感,他一点点的构思起那层模糊的家的存在。 尽管他不常来这里居住,甚至可以说是自从装修完成后没有来过几次,但只要这个“家”在这里,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如蜉蝣一般漂浮不定。 那种根扎根在了厚实土地的安定感,发生在他与高延卉在车站再度见面的那天。 他的妹妹,他的家人,跨越了时间和距离仍然存在,来到了他的面前。 自从高延卉来到这里之后,这间房子就变成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一个可以当做家的地方。 只是…… 一瞬间的功夫,高延卓注意到了地上的一滩水泽。 格格不入的水泽混杂着泥土的浑浊突兀出现在门口,门还是开着的,屋内没有一点人走动的声音。 触手可及的幸福将再度被摧毁的恐惧涌了上来,高延卓下意识的去摸枪,那里却一片空空,他才意识到自己为了不在高延卉面前暴露而把枪留在了车上。 高延卓的眼神瞬间狠厉了起来,周身的肌肉绷紧,无意识的紧张使他勒紧了手臂处的玩偶快步走进室内。 玄关没人,客厅没人,厨房也没人……高延卓卧室的门开着……里面的灯也开着……屋内有人! 高延卓活动了下手腕与指节,几乎没有停顿的朝亮着的卧室走去。 “哥哥!” 高延卓离卧室门口只差不到两米距离时,高延卉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几乎是忽略了高延卓手中拿的那只粉红色大熊玩偶,快步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拉长了语调控诉道:“你可算回来了。” 高延卓见高延卉并没有什么大碍,仍像往常一般活力十足的甜甜的喊着他哥哥,紧绷的神情立刻放松下来,他深呼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回应,就见卧室内又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精瘦,长相俊朗,眉毛又浓又粗,紧皱的眉头下尽是疲惫与谨慎之色。 他捂着肚子,衣服上沾着早已凝固了的暗红色血液。可衣服又是湿哒哒的,似乎是刚从水中出来,衣服上的血泽被晕染开来,捂着腹部的指缝中再度渗出沾血,似乎是伤口又裂开了。 “陈俊逸?!”高延卓万分疑惑。 被派去暗杀重要政治人物的陈俊逸,早已失去了音讯的他出现在了这里,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满身是血的出现在了这里,暴露在了他和高延卉的面前。 “……”陈俊逸虚弱的靠在门框上,见到熟悉的人后终于安心了下来,失血过多的他正在逐渐失去意识,嘴里嗫嚅着,“大哥……”